我放了厚厚的一叠信。
被墨汁所晕染的泛黄的纸张上，
每一笔每一墨都写满了我爱你。
他这前半生并无任何所求，或许也正因如此那双眼眸里更多的是如一摊死水的平静而并无太多光亮。
“我知道夜之深沉，于我而言永生不可逃脱。”
他时常这样心中默念，仿佛这样已成了一种习惯，甚至是深夜中无声舔舐自己伤疤的一句安慰。不知为何，从他当上太子的那一刻起，有什么东西变质了，不同于质子那时候，嘘寒问暖对你体贴入微的关照让人受宠若惊，从未得过的殊荣和礼遇顷刻间像一阵翻涌而来的海浪席卷了他，他这个溺水的人迟早都将淹死在这黑色海洋中，整日透过深色的海水睁眼望着海面上稀薄的阳光。
“懿儿，你看，今年的雪似乎下得格外得晚。”面容姣好的贵妇人面色柔和，指着窗外白茫茫的雪，如此说道。
“确实如此啊。”男子一袭镶了金边的华贵的紫衣，一双棕色眼眸里沉浮着微光，除此之外是一片深幽，他轻声道抬眼看了看外头飘零的雪。
“雪这种东西，一触即化，是极为缥缈的存在呢……”男子喃喃自语道，眼眸却有片刻的失神。
“罢了，还是早些关了窗户罢，春寒料峭，可不能让母妃身体抱恙啊。”语毕他亲手关了窗，同外边白茫的世界隔绝了。
室内摆着炉火，暖黄色的光照在他清俊的脸上，垂落在肩头的发丝打下一片阴影，面前端坐在贵妃榻上的女人面容沉静，却难掩威严之色。
“懿儿，近日来天气越发寒冷了，要记得关心身子啊。”女人手执茶盏，轻抿一口。
“儿臣明白。”
在这片空间里，有着似有似无的叹息声，不知是为何。
“只是——”
“如何?”
“儿臣近日时常感到寒冷，像是置身于冰冷的湖水中，冷得打颤。”君恒懿轻呵出一口气，声线微沉。
“莫不是染了病?可有让太医去看?”听闻此言女人面色微诧，语气也着急些许。
“已经看过了，太医说此病无药可医。”他转了身不再面向着榻上的女人，离她远了些，站在门旁。
任凭女人在那焦头烂额，心急如焚，他这个当事人倒是云淡风轻，女人焦急地喊着门外的侍女，几个侍女随着吩咐进来了，伴着“吱呀”一声，灌进了寒冷的春风和几点雪，他静默地站在那里，让人琢磨不透。
“快，把本宫平时重用的太医都请来！”
“不必了。”男子打破了此时紧张的气氛，不轻不淡地说着。
“儿臣这、并非是身体上的疾病。”
他转而推开了门，发上落了点雪，轻叹道:“母妃这般是在为懿儿担心还是你们的太子呢，这宫中数日比起太子我倒更愿意当回当年那个饱受饥寒的质子，如此一来，这红砖墙瓦里我倒不至于一年四季都觉着冷，而我今日又算是什么呢?”
良久都未曾听见女人的声息，他笑了笑跨过门槛，右眼角的黑痣上落了片雪，在将走之际听到了答案:
“无论如何，你永远都是母妃的好懿儿，母妃以你为荣。”
呵。
可我真真是怕了，这是个吃人的宫，无论是你还是父皇，真假虚实我分不清，旁人亦是，这其中是有你的谎言还是你发自内心的真话呢，懿儿……不，皇儿不得不怀疑，母妃您知道吗，宫中无数个漫长的日夜都足以让人心病成疾。
他终是没能听到他想要的答案，于是踏着风雪和一身的清冷走了出去。
他走后，女人命了侍女退下，一个人靠在榻上沉思些什么。
“罢了罢了……你恨我也是应该的，事已成定局，你除了往上爬还能如何呢。”
这春季的风，可真冷啊。
你信命数吗?
过去的我曾是不信的，但如今我倒更宁愿去相信。
“待到秋来九月八，我花开后百花杀。
冲天香阵透长安，满城尽带黄金甲。”
男子嘴角扬起一丝微笑，眼眸里不知不觉多了些好奇和光芒，面前那个镇定自若的女子让他不得不去探究，尽管这是他从未有过的对一件事或一个人的好奇。
常日以笑待人的他，今日依旧是挂了笑脸，但是这一次、确是发自内心发自肺腑的。
早前曾听闻玉家大小姐粗陋不堪，今日一见……不是流言蜚语便是——
不过若是流言，那她这个刚被接回来的女子怕是经历了不少，一如他心中的隐痛一般。
“玉无心吗……”他低声念道，脑海中恍惚浮现出那人的面容。
或许，也只有同类才能惺惺相惜。
这么想着兀自饮了一杯酒，袖袍起落一系列动作行云流水。
第二次见面的时候倒是有点出乎意料，他揽过女子温热的腰，待人音远去，方才放松下来，只是他手上的动作却并未停下，男子促狭的眼眸中掠过一丝笑意，待得少女反抗后这才松了手。